不多说，大家都懂。
看哭了。太像了。
我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跟lof上的朋友说一说吧，毕竟也算是人生中的一次难得的经历。
自杀未遂。
事情的起因其实有点可笑。因为抑郁症的关系，我在家里呆了三个星期，想到即将到来的考试，我报名参加了小四门的补习课程，否则实在问心有愧。那个地方让我非常烦躁——教室在六楼，开水在一楼，没有电梯；教室里座位非常地挤，趴在桌子上时，尾椎骨就不得不顶着后面一排；而同一排中座位和座位的距离又令人惊惶地近，我旁边的男孩子的羽绒服就差点抵着我的脸；教育机构的墙壁要么是惨白，要么是自欺欺人的亮绿或者亮黄色，让人想到那种强迫组员每天微笑着打招呼、“发现自己内心的力量”的正能量戒酒小组似的地方。
因为我的书全部锁在学校，因此上课时没有教材，只好茫然地听课，后座善意的女生将她的教材借给我，然后和同桌合看。
因为前夜在写脑电的缘故，实在觉得疲惫就趴了一会，然后被那个女生拍拍肩膀说：
“把教材给我一下，我记个笔记，你好好睡吧。”
我呆然地张了张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她把教材拿了回去，我却什么阻止的动作和话语都无法想到，只是一瞬间，我好像听见整个教室都在议论我的自大和无耻，后来想想，不过是自厌的幻象而已。但是想夺门而出的心情却特别强烈，勉强撑完那节课我就跑回了宿舍，也没有敢告诉家人我逃课的事情。
第二天，我还是勉强从宿舍走到了教育机构，但是根本不想去教室。第一节课是政治课，而政治老师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不知道到底是爱开玩笑还是真的恶意之人。之前在家里赋闲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变得过于脆弱，只想窝在熟悉而安全的地方，连一点点来自人间的恶意都无法承受。如果是以前的话，政治老师看到我多半会说：“xxx居然也来上课学习啦，真是惊人的新闻”，而我也可以回道“其实我是来补觉的”，但是现在我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第二节课再去好了”这么想着，我在寒风通透的教育机构大厅里呆坐了一个小时，然后和妈妈发了短信，告诉她我在这里感觉很不好。
“你以后会觉得这也是一种美好的人生经历的，大家在一起努力学习”妈妈的短信这么回复道。 但是，我没有告诉她从一开始我便觉得小高考，甚至高考都是个笑话——大家追逐着人为制定的几个数字，为了1分背上四十页的考点，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要在这种令人烦躁的环境中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这么滑稽的事情，认为这是“奋斗着的美好青春”的，居然还有不少人这样想。
更为可怕的是，我隐约觉得绝望来源于更深层次的原因，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不严肃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政治，金融，科学，只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模仿着某种秩序而规律的假象，实际上却脆弱而毫无意义，像沙堡一样一踏即碎。
我觉得自己像是和大家一起走在黑暗中的独木桥上，他人将之当做宽阔而安全的大路有说有笑地前进，而我好像因为落在后面而瞥见了深渊的一角，自此汗出如浆，连一步都再也踏不出去。
但是更近在咫尺的痛苦是，的确，大家都在努力学习，只有我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深渊的一角，只不过是懒散而懦弱的借口而已，真实的情况就是我连1分也不会拿到。
“我就算长大之后去戒毒，经历也不过如此了”
我有些赌气地这么回复道。
“那就当成是戒毒好了。”
接到这样的回复之后，我的手机没电了。
然后，我几乎是本能地走回了宿舍，却并不觉得这一趟来回是白费功夫——因为好像明确到了我根本无法上课，根本无法变成一个别人认为有用的人的事实。
我回到宿舍，钻进被窝，没有手机，我以为整个世界都不会找到我了。结果醒来的时候，是爸爸和妈妈站在床前，爸爸还戴着围巾和帽子，满是外头的寒气。
他们是通过室长的手机找到我的。室长是个通常意义上的“现充”，是我们班的班长，人长得漂亮，是年级里的女神级别，经常主持校级的活动，参与微电影之类的拍摄，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南京青奥会的“青少年形象大使”的位置，我觉得她是最合适的女性候选人。但是，我是真心不知道如何和这类人打交道的，她有一个我不认识、但年级里沸沸扬扬的暧昧对象，平时聒噪着哪个朋友的生日会和一些充满着“青春活力”的话，提到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后来我不小心看到她和妈妈的短信记录，她用很礼貌的语气解释说我可能身体不舒服，在宿舍里休息。 我想大概我一辈子都不会想成为班长那样的人，但是我却真心地希望爸爸和妈妈拥有一个那样的女儿，会在补课时帮家长委员会点名的女儿，会度过一个如此明亮的十六岁的女儿，朋友提到她喜欢的男生时会说“讨厌讨厌”，烦恼着自己偶尔低落的数学成绩的女儿，而不是我这样的人，即使尝试了在高中时交男朋友，也只是厚颜无耻地直白道“为了享乐与荷尔蒙”，一个自私又中二的个人主义者：
说起抑郁症与厌学，在初三时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次爆发。因为那时我还是初中的尖子，大家都在指望我考上现在的这个学校，每天晚上在台灯下偷偷地流眼泪，甚至在半夜打电话给青少年心理健康热线，告诉那个温柔的女声说我感到绝望…她说，你已经做得很优秀了。具体的谈话内容我已经忘记了，但是唯一记得的是她的声音很缓慢，又苦涩，说了一句和曾经我爱过的某个女孩子所说过的相同的话：“但是那不现实啊。”因为从小熟捻装病的技巧，没病装病，小病装大病，我用感冒头痛心动过速等种种理由换来了初三的一天假期，第二天应该去上学的时候，我坦言说不想去，但是却耻于说出理由，因为面对不了大家的期待。妈妈很生气，那天被关在家里了，哭哭啼啼，窝囊到炸。我是真的很想哭喊：放过我，离开我，或者就救救我吧！但是没能喊得出来，只是哭而已。因为哭的原因，又被爸爸吼了一顿：
“还有哪个小孩子像你一样成天摆着一张臭脸”
说的其实也没有错，现在这个年纪的话，根本没有生产力，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让父母和朋友开心一些，可是我连那样的职责都做不到。但是那个时候非常惊慌，哭得更厉害了。除了父母之外，我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如果连他们都对我表现出恶意，那么整个世界都是在攻击我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抑郁症吧，可是因为中考考了个不错的成绩，最终即使没有得到答案，仍然自我痊愈了，并且进入了全新的生活。
…爸爸妈妈站在我床前，静静地对峙了几秒之后，爸爸用足以再次震动我脆弱泪腺的愤怒的音量喊道：
“滚下来！”
我乖乖地滚了下来，但是好歹算是没有哭，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开始收拾东西，妈妈一直没有说话，爸爸在不停地数落我。
当初是你自己说要来补课，我们哪次不是听你的意见，钱都给你交了…
还有谁像你这样说跑就跑，这栋楼里还有谁像你一样？
不要来上学了！以后都不要来了！退学好了！
听着这个的时候，我的心情感到意外地很平静，一直以来我都很害怕爸爸生气，但是这次却平静得吓人…也许是因为这些话的威力太过温柔，这些天以来，我自己都对自己说过比这过分得多的话了。
我拎着包走下楼梯，被喝令跟在父母身后的时候，想着，
果然还是自杀吧。
走在回家路上，我还是在平静地哭，爸爸也可能是很想骂我却想不出合适的句子，半天的沉默之后说，你他妈还好意思哭？
说起来很可笑，我那个时候想到最难过的事情是JOJO没有补完和脑电的第二章还没有写好，因为想自杀的理由是想象不到明天的到来，而这两件事可是切实存在于我所希望的明天中的。自杀的念头从这篇文章开头所描述的那个场景，女生把教材抽走的一瞬就已经产生了，准确地来说，不是念头，而是未完善的构思。回家的路上我构想出了完整的自杀计划，抑郁症时医生开了一盒安眠药我是记得的，因为那时抗抑郁的药物吃得上吐下泻，所以安眠药也没再吃了。车程中我百度了一下药物的名字，据说作用和体重有关云云，没有实际价值的一些信息。
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的心情已经变好了，回家路上还顺便买了菜，在卤菜店门口时爸爸也问了我想吃什么，但是自杀的念头却仍然根深蒂固，才发觉并不是像初三时因为父母表现出恶意才想自杀的，
而是对自己这个人失去了希望。
我回答说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爸爸用快乐的语气开始预想晚餐，好像说了“这个豆腐干买回去切切不是很好吗”之类的话，我却在自杀计划中遭遇了重大问题，就是安眠药在父母房间的药箱里，而我如何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把药翻出来呢…此刻开始认真思考自杀的我表现出了惊人的机智，在下车回家时，我把装卤菜的袋子留在了车后座上，并且在家毫不动摇地撒谎表演，说着“啊…我忘记拿了，要不要我一个人（重音）下去拿…”，顺理成章地，爸爸的安排是让妈妈下楼拿袋子，他在厨房做饭，而我得到了宝贵的几分钟无人监视时间。尽管妈妈在出门前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问我在找什么，但也没有在意。
在这几分钟里，我找到了安眠药，并且将之藏在口袋里，和家人吃了一顿愉快而安静的晚餐，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逃离教育机构的事情一样。吃完饭之后，父母吩咐我早点睡觉，我说还要稍微等一会。因为安眠药起码要3个小时起效，而现在就吃药睡下的话，很可能被半夜起来的父母救起来，所以打算在12点左右服药。
在这段期间里，说起来很奇妙，完全没有人生最后的几个小时这样的概念，刷了刷承花tag，和师父聊摇梗的网站，和芊芊的小窗里也充满了蛇精病样的感叹号，12点很快到来，找了不同的借口推掉聊天窗，设置了定时说说写下自己的qq密码，时间是明天的早晨，因为希望会有知道我死讯的三次元朋友用这个号告诉大家我已经死亡的事实，做完了这些之后，我关掉了手机wifi，去厨房烧水。
等水温凉下来的期间，把药片全部堆在了一起，之前构想的死亡方式是不留任何遗言，而网络上的内容保持原样，手里握着空药板。但是因为无聊，又想到之前的“深渊的一角”，我用铅笔在墙上写下了“人间失格”（更傻逼的是在后面添了个“-太宰治”），然后清除了手机里除虾米音乐外的所有app，开始循环《水族馆的人鱼》。
接着很快把那一小堆药吃了。
为什么吃安眠药是最流行的自杀方法呢，因为真的很简单，贴近生活，毫无恐惧，就好像吃薯片一样，一把把地塞进嘴里，喝水咽下去，实在太简单了。薯片大家都吃过，可是站在高楼上向下俯视，就不是那么常见的经历。
我一直觉得自杀是个人主义者的终极英雄壮举，因为实际上思维和存在何者为先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自杀的人都去了哪儿呢，他们的精神有没有消亡其实是个未知数，那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作为社会人，他们彻底消失了，自行断绝了所有社会关系的可能性——这是在用毁灭宣誓存在，怎么可能是懦弱的表现呢！…但是，真正轮到自己时，这种崇高感却距离我甚为遥远。
之后的事情我没办法细说了。躺下之后很快便睡着，陷入黑暗之中——这下明天就不会到来了。 再也没有明天了。
醒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见的是手上的留置针，黄色的，用胶带贴在手背上。这个东西我印象非常深刻，小时候经常生病，但打了留置针就意味着已经不是挂两天水就会好的病了。
我茫然地看着床边的父母，没有羞愧和悲伤之类的东西，甚至记不住他们的表情了，因为实际上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只记得醒了就被扶起来，摇摇晃晃地，用一副迷茫无语的神情像偶人一样被扶着走到车里，怎么回家的我都忘了，似乎在那之后，又睡了很久。
真正地醒来是在20小时之后的早晨。我所无法想见的明天还是到来了。父母对待我的态度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似乎又回到了抑郁症时赋闲在家的状态，我像个啃老的人渣一样在床上吃了早饭之后开始打游戏和写脑电，期间下床时，几乎无法走路，膝盖是软的，平衡功能遭到了很大的破坏。我没有意识到自己自杀未遂的事实直到夜里，合上电脑之后我他妈突然开窍：
医生怎么可能一次给你开到够致死量的安眠药啊。
突然之间，那种满世界的自厌又扑面而来，喋喋不休地嘲骂我：
这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以自杀为借口的撒娇，说到底，只是装病逃学而已啊！你这废物！玻璃心！娇气鬼！说什么绝望绝望，什么深渊一角，根本就是自己不愿承认自己是废物而已！可是你就是！用十六年的时间想证明自己和他人不同，结果却成了这样的废物，可笑呀！可笑呀！看看写着“人间失格”的墙上，旁边是两年前你自己的字迹——
“我是废物”
结果，因为这个又捂着脸哭起来，然后被妈妈发现了。她问我为什么哭，我说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她说你怎么会没用呢…声音让我想起初三那个晚上的女咨询师，那个无力又苦涩的声音说“你已经做得很优秀了，但是那不现实…”
之后爸爸也醒了。赶紧憋住眼泪，预料之中地，他说了一些那天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才说了过分的话之类的解释，但是关于觉得自己是废物的那些话他没有听到。
不过，的确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惊人的东西。高一时我和班主任大吵了一架，并写了一份语气刻薄的日志来列举她的种种奇葩行为，之后因为这个被约谈，被说触犯了“侮辱教师人格”的学校条例，被以处分为要挟删除了，但是我不知道她居然打印了一份送给了我父母看。
那之后爸爸给班主任写了一份回信，把复印件给我看了。 信里说，关于日志的内容，他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的女儿有自己的见解，并且他支持她，也爱她。
……
那之后，将那条公布密码的说说删除了，并且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收到了很多人的劝导，有同学也有二次元的朋友。因为在玩圈时一直不喜欢和他人扯上太过亲密的关系（因此除了最初认识的朋友之外，语c圈里的关系几乎是一片空白），结果仍然有这么多人发来长长的劝慰，实在感到不知所措。
“我的前桌居然已在冥河渡过了一半，根本无法想象。你的文章要是整理成遗作出版再轰动就晚了。”
“洗澡时想到最好的朋友差点就没了，就哭起来了。”
“你拥有我很羡慕的才能”
“如果他还在，现在一定会吼你一脸”
“You are a genius in my eye.”
“你就不能珍惜下自己吗？就算全世界都唾弃你，不还有我喜欢你？”
“不许再有下次了”
……
我不能说自己十分感动之类的话…毕竟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完美地解决，有着Happy Ending的事情。
我所做出的解释是，都是抑郁症的错。
白京隼太太说抑郁症患者会很容易把一切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但是怎么想都的确是我自己的原因，因为，大家的确都是在努力学习，都是在为了未来而奋斗，而我懒散地度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在不写作业、逃避约谈、紧急复习、避免挂科，对外人却总是装成名校学霸的形象。
但是我知道了深渊的存在，而且决定不要移开视线。即使害怕也好，总有一天会因为恐惧而从独木桥上坠落也好，我仍然清楚地记得深渊一角的模样。
大概…不想做废物的话，还是有办法的。
以上是我的自杀未遂实录。
谢谢观看。
评论